一粒稻米的一生
2020-09-21 14:33:00  來源:中國青年報  作者: 王婉霞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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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是一粒稻米。

 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被吃進嘴里,進入生物的食道腸胃,通過消化轉(zhuǎn)變?yōu)樯锏哪芰縼碓础?/p>

  金秋八月,萬物皆滿,我變得飽滿燦黃。為了此刻的豐碩,在過去半年里,我不遺余力地汲取養(yǎng)分,充分接受太陽的洗禮,遇暴雨驟至,我拼命蜷縮成一團,竭力不被雨水擊落。終于,我趕上了秋日。

  搶秋開始了,農(nóng)人手持鐮刀收割,麥穗從根部被割斷,收斂在一起,馬不停蹄地送到打谷人手上,打谷人用力擊打麥穗,稻谷被分離開來,變成一粒粒金黃的稻粒。

  不幸的是,在收割之際,我被撞到了地上。農(nóng)人來來往往,卻沒有人看見我?!斑€有我!還有我!”我拼命地大喊,幾乎要跳起來。然而,稻田漸漸空曠,農(nóng)人漸漸離去。望著他們的背影,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。

  就在這時,孩子們來了!他們背著背簍,撿起地上的遺穗。我又振奮起來。一個孩子看見了我,他拾起我放在背簍里,背回家同其他稻谷放在一起。失而復(fù)得的狂喜縈繞著我。

  “鵬兒,再去地里看看還有沒有漏掉的稻谷。粒粒皆辛苦啊。”農(nóng)人說。

  “好?!焙⒆哟?。

  晾曬了半個月,農(nóng)人開始為我脫殼,我變成了米粒。

  農(nóng)人抓了一把米煮成了白米飯,他盛了一碗米飯,虔誠地端起來敬了敬天地,說了些感謝的話語,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吃飯,他連連感慨:“今年的新米真香啊。”沉醉的模樣仿佛米飯是他的孩子。

  那一刻,我為自己是一粒稻米而備感自豪。

  我開始期待,我也會被農(nóng)人煮熟,他誠懇地感謝自然的慷慨,如獲至寶似的將我吃進肚里。

  然而,突然有一天,我被裝進了口袋,經(jīng)過了長途跋涉的顛簸,我終于再見到了光明。這里是廚房,堆積了許多食材,許多廚師忙碌著,我被放入了鍋里。哦,我終于要被煮熟端上飯桌了嗎?我的一生都在為這一刻準備著。

  鍋蓋掀開,我被盛了出來端上了餐桌。

  桌上的情形與往常不同。往常,農(nóng)人每頓飯只做兩三個菜,他會將所有飯菜吃完,若剩一點便喂給牲畜。但眼前卻有一大桌飯菜,牛肉、魚、豬肘……豐富極了,看著桌前的4個人,我不免懷疑起來,他們能吃完所有飯菜嗎?

  他們開始吃飯,我等待著,等待著他們吃掉我。然而,過了好一會兒,他們卻一個接一個放下了筷子。

  難道他們吃完了嗎?我驚詫,可他們明明才吃了三分之一的飯菜。我畢生的愿望就是被人吃進嘴里,可我好不容易被端上了餐桌,卻還是不能達成愿望嗎?

 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:“嘿!快吃我!快吃我呀!”

  一旁的筷子笑起來:“小稻米,別喊了,這里的人向來都會剩很多飯菜,你不過是他們浪費的食物中最不起眼的一粒米罷了,沒有人在乎你的?!?/p>

  怎么會呢?我汲取了大地精華、穿越了四季時空、經(jīng)歷了物競天擇才得以成熟,我是天地的恩賜,是農(nóng)人的勤勞,是自然與生物和諧共處的標識。

  我不甘心,繼續(xù)揮舞著雙手:“你們快吃了我呀!我會讓你們的身體充滿力量……”我話音未落便被人收了起來,干凈利落地倒進了潲水桶。

  難道我的一生就這樣結(jié)束了嗎?我做了那么多準備,在浪費面前卻一文不值。我無奈,為什么要浪費糧食呢?為什么要如此冷漠地對待我?我分明看見門上寫著:“浪費可恥,節(jié)約光榮?!?/p>

  天快黑了,有人搬起了潲水桶,然后,我便被倒進了一個大坑,惡心的油水緩緩浸入土壤,我和固體食物散落在坑里,另一層土壤覆蓋上來——他們在掩埋我們,想要依靠微生物的力量降解我們。

  土壤遮擋住了最后一點光亮,我此生的光輝歲月結(jié)束了。

  孤獨沉睡的幾百年里,我時常憶起那張標語:“浪費可恥,節(jié)約光榮?!?/p>

  但我更常憶起農(nóng)人,他說:“粒粒皆辛苦啊?!?/p>

責編:車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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